对麻将的现象学阐释-纯情的崩坏漫画

这几天写的无聊玩意, 发公众号看的人比较少,这里再发一遍。

一直想对麻将这个充满魔性的游戏写点什么,但迟迟下不了笔。题材有争议是一方面,难写才是根本原因。争议原因有二:玩物丧志、涉赌,是其一;而我玩的麻将,其规则形式是日本的,称为“日本麻将”(为了避讳,民间亦称“立直麻将”),既是“日麻”,已难称“国粹”,又是另一争议。至于难写,原因又有二:技术不佳,难以穷尽技巧套路,此其一;麻将其中蕴含玄理至深,一直未能彻底理解,此其二。但既然采取了现象学的进路,以上的阻碍似乎又不是问题了:

赌不赌博、丧志与否,其中只是一种价值的区别,既然现象学家已经悬置了价值,那么以上判断就不再是表现为差异的高下,而是一种表现为高下的差异。

游戏规则有南北,而规则所呈现的玄理本身却无分南北。同样地,国粹与否也是一种价值判断,不足以动摇考察内容的有效性。

至于阻碍写作的原因,在现象学中也被克服了:

在自然态度中,技术(τέχνη)被理解为游戏的本质。一个只凭冲动玩游戏的人,通常说来只配称一声“菜”。它恰恰是扬弃了感性现象的东西,因而是游戏的精华。但现象学却要求一个更高的格局:在这个视角中,技术在其中只是技术-现象,只是现象学所指向之对象的一个构成要素。就此而言,技术的高低不再成为决定性的因素,反倒是体验的强弱,以及对体验的透明化是否彻底,决定了考察之科学性的上限。

如果说,体验之私人性只是被其不透明所界定的话,透明化后的私人感受,也就变得不再私人,而成为了感受本身。假如这栋建筑存在一条只为我所知的密道,这条密道固然是私人的,但另一方面,它也是建筑自身的一个入口:任何人,只要矗立在和我相同的位置,都会看到这根通向脏腑深处的管道。

麻将有胜负。这不是一句废话,因为在我们论述的麻将现象中,“取胜”是关键的构成要素。如果没有胜负,局间流转的欲望就会消失无踪,而那些尔虞我诈也无从谈起。也许间或会有几个胡搅蛮缠的人闯入对局,不顾三七二十一乱打一气,乃至于中途掀桌退出;但这终究是异常情况,算不得常态。况且,这样的搅局者是不是真正地“打麻将”也另当别论,正如我们不会把一个手握方向盘的婴儿看作驾驶员一般。

我们在这里不打算赘述麻将的规则,大家只需要知道几个要点就行了:这是一个以放弃、割舍为主题的游戏,也因此是一个把成就建立在否定性因素之上的游戏。可以预想有些人并不同意这个观点:麻将嘛,这还不简单?在摸牌、切牌的轮转中,将自己手上的十四张牌打造成特定花样不就行了?这样说大体也不错,但他们忘记了所谓的“花样”是怎么达成的;他们忘记了,在每一轮摸切牌中,玩家只能控制自己切掉那张牌,而非摸到哪张牌。在麻将中,唯一的自由是一种放弃的自由,而不是得到的自由。或者至少说,任何一种牌型都奠基在恰当的放弃之上。就此而言,麻将在根本的技术构成上,是一个把成就奠基在诸种不可消除的否定性上的游戏。举例而言,那些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张一定要摸到xx牌”的人,永远是不成熟的玩家,因为他们把赢牌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游戏中最不可控的部分之中。反过来说,一个初步上手的玩家,反而会把真正的重心放在对目前手头牌型的割舍和优化之上,因为他明白真正能控制的东西是什么。但这里涉及到的仍然只是“放弃”方面的可控性。由上可知,麻将中的技术从不意味着对混沌性的消除,反倒是对它的承认。其科学性无非就是指驯服-处理混沌因素的高效性罢了。事实上,任何科学麻将的信奉者总是会发现,自己不论多么算无遗策,结局还是被运气怪爆杀。这种事态可不少见,可谓是“神通不敌业力”的麻将版本。技术固然可以通神,但麻将的特性却决定了,技术永远只能事后地处理那种命运性的、被分配的东西(业力)。

可以说,一个牌手什么时候不再维持尼采所谓“向上伸出的祈祷的手”以及“叹息的嘴”,他什么时候才能登堂入室。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抛弃了这些泛灵论的感伤,才学会不把麻将单纯看作一个由运气(τύχη)支配的游戏,仿佛每个牌手在其中都只是实在(Real)的傀儡似的。但怪异的是,由此看来,牌手的能动性恰恰体现为一种放弃的能动性——而这样的牌手通常会滑向另一个极端,也就是常见的唯技术论者。唯技术论者会认为,麻将的随机性终究可以在一种理想的时空中被技术所克服。但这样的观点也极有问题——因为它又太过蔑视麻将中的混沌因素了。

正如海德格尔把艺术作品理解为一桩意义(世界)与前意义(大地)之间的斗争一般[1],麻将也应被理解为一桩事件:在其中发生着技术(τέχνη)与机运(τύχη)的角力。这场角力并非以得出胜负而告终,相反,胜负的名目似乎只是为了让角力的双方更加地本质化。为了方便论述,让我们姑且把麻将游戏中人力可控的因素总括为技术,而那些不可控的因素则姑且归为运气。

技术和运气看似是对立的,但两个方面实在不是那么地泾渭分明。

麻将有技术,分进攻技术及防守技术。任何略懂规则的人都知道,麻将可谓是“唯快不破”的典范。其中和牌大小还不是关键,和牌速度才是一切。因为一旦有牌手首先和牌,其他人的牌不论潜在地有多大,都作废了。由此会诞生强调速攻的流派,旨在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和牌速度。但大家也时常观察到,一次大的和牌通常能力压三四次小牌,以此思考,速度似乎又不是绝对的东西了。反之,综合了速度与得点的“牌效率”流应运而生。这种技术综合考虑了时间因素,不再一味追求牌大,而追求“快中求好”。强调效率的牌手最喜谈“科学”、“技术”,并自诩为“科学麻将”。别看其外表唬人,实际内容却远没那么复杂;究其本质,无非就是一套依据概率论的切牌技巧。譬如2、3这样的“搭子”,就比1、3这样的“坎”要高效,因为23既可以等进张1形成顺子123,又可以等4形成顺子234;相比之下,13便只能等2这一种牌来形成123的顺子。如果考虑到,顺子几乎是所有牌型中最基础的单元的话,那么23和13之间的取舍,任谁都能有所判断了。

综上所述,以抢先和牌为矢的的技术,就是进攻技术。而相应地,面对防守不点炮,乃至于祸水东引的技术,就称为防守技术。进攻有明有暗,有缓有急。日麻强调所谓“立直”,其内容类似于地方麻将所谓“叫牌”,即在自己即将和牌之际,押入微量点数,声明自己已经听牌,此后就只能摸切,而不能再度变更手中已有牌型。这里重要的是,“立直”看似愚蠢,但能本身就算一种增加牌型价值的花样;如果考虑到诸如“一发”(立直后一回合即和牌)、“里宝牌”等七七八八只有在立直之后才得以可能的花样,一副平平无奇的架子,极有可能在立直点炮之后成为令人瞠目结舌的大牌。在四人麻将中,“立直”声明响起,总会把对局拉入到“后半段”,拉入到临界状况中。正如死兆预示了生命的终结,“立直”也暗示了一轮牌的终结;尽管不少情况中,最后和牌的人并不是立直者,而是在立直的压力下偷偷做牌的投机主义者、是迎难而上拼死一搏的“追立”(在一人立直后追加立直)者,甚至可能是对局势不闻不顾,闷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梦想家——但这些人的和牌也只有在“立直”压迫下的有限性经验中才得以可能。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对应于大张旗鼓、光明磊落的“立直”,也存在闷不做声的“暗听”。这样的人可谓是闷声发大财,把自己的优势完全寄托在信息的不对等之上。如果说某人的“立直”标明了攻防转换的话,暗听的牌几乎无从防起。尤其有时会出现,利用大家防守“立直”的心理,而故意暗听特定牌型的计策。但不论如何,在“立直”已经成立的情况下,抛弃防守而选择进攻,乃至于自我安慰般地半防守半进攻(坊间称之为“兜牌”),都是不明智之举。科学麻将的高手一再提醒我们,在这个速度至上的游戏中,如果你的和牌速度不是与立直者相当,那就果断“弃和”。——这通常意味着某种令人痛苦的经验;你看着手中的牌,这一副以不断在各式各样的放弃中逐步成型的架子,它通常只差临门一脚就可成型。但现在你面对的是一种更残酷的放弃:甚至要把这点成就也亲手拆毁…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老手再怎么强调弃和的必要性和科学性,对很多人而言也是难以接受的。人毕竟不是习惯于痛苦的动物,甚至可以说,人之所以愿意忍受痛苦,乃是期待着在下一个时机迎来更大的快乐。但“弃和”的选择可谓是与该天性背道而驰,与机运的长久斗争虽然痛苦,但好歹形成了一定的成果。“弃和”的思想却告诉你,就连这样的成果本身,也要在另一种当机立断中成为防守的资源。一人立直而其余三家弃和,以至于几圈下来竟无一人点炮,这种情况在高端对局里可以说相当常见。

可以看出,与强调进攻的川麻不同,日本麻将非常重视防守。如果说前者是以攻为守的快刀斩乱麻式的游戏,后者则更相似于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对决——长久的静默、忍耐。在被拉长了的时间里,游戏四方逐渐感到呼吸也成了负担。在这里,所有的技巧都指向忍耐和等待,指向错过了机会之后的又一次忍耐和等待——就为了等待那片命运性的落叶,再不济也是一滴不堪重负的水滴——而后血溅满地……

这或许与后者特殊的计分方式有关:在日麻里,只有最后一名会扣分(不要谈第三名丢掉的寥寥几分:根本上和没丢分没什么两样)。这种“输家通赔”的观念揭示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一个小孩第一次刀口舔血、并且熟悉了鲜血的腥味之后才能理解的事实:麻将的关键并非做多大的牌,而是如何在各种情况下打压他人。就“赢牌”而言,一个人似乎完全可以把眼睛一蒙,“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把麻将打成一种独狼式的闷头奋斗。坊间有时将其戏称为“单人麻将”。就此而言,只有识得麻将中的主体间性,也就是能彻底认识到麻将为何是“四人游戏”,才算得上登堂入室。

有经验者都会知道,在一轮麻将中,总会有一个人被运气所眷顾,对此人讲科学或概率,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总能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和牌。古谚有云,尽人事而知天命。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无可奈何地把这种角色看作天命所归,任由其占据首位。而所有的人力也只能在承认天命之子的情况下才有其意义。当然,奋起而挑战天意的,也屡见不鲜,但成功者寥寥。局势由此豁然开朗:这游戏表面以争一为矢的,但真正的驱动力却是避四。因为第一位的龙椅可谓“皇帝轮流坐”,是不可控的位置,但避免掉入第四位的深渊却毕竟是人力可及的。首位者如若是高至穹顶,那么四位可谓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深渊。人人都知道,一旦跃入深渊,就为万人所践踏,可谓永世不得超生。如果考虑到第一位的位置是归时运掌控,那么很自然地,整个属人的游戏,就发生在穹顶(1位)之下,深渊(4位)之上;或者说,就发生在那幅挣扎着逃离深渊的地狱绘卷之中。其情状较之芥川龙之介《蜘蛛丝》也许更为惨烈。

齐泽克在一篇文章中论到苏式治理术[2]:既然中央的权威在左与右的斗争中获得巩固,那么怎样将左右之争本身纳为可控的环节,就是领导人的必修之课。究其核心而言,此等番邦之计自然不如黄老法家“人君南面”之术:统治者需熟练地将混沌化,以便把涉及自身的冲突外推成臣子之间的冲突,这样就能化危机为权威,令自身的权力在每一次臣子间的冲突中增大增强。在麻将中也有类似的道理,设1位者为君,则2、3、4位为臣。细说来,2位大概算是拥兵自重、野心勃勃的重臣或亲王,随时对龙椅虎视眈眈;而3位则是同时保有上升及下降之可能性的普通臣子;4位则最惨,大概是已经被丢入大牢、随时有满门抄斩风险的大罪人。在前述例子中,大家通常只看到坐第一把交椅者的光辉夺目,但却忽视了,就前三位都“活着”且都有政治前途而言,他们实际上都算受益者。真正的输家只有一位,就是直至游戏终结时刻——不管是已经在其中长久服刑的、还是在前一秒才被丢进去的——还处于黑牢(第四位)的罪人。

罪人的欲望是脱狱,这是无疑的。由于深渊中总得投入一个人,普通的臣子就必须加倍地紧惕罪人,因为一旦后者脱狱,自己肯定就成了替罪羊。至于手握重权的王侯将相,自然不屑于参与前述的小格局争斗:事实上,他的目的只有取君王而代之。相应地,身居穹顶(1位)的人的当务之急,就是不被后面的人扯下宝座。由此看来,整个麻将游戏得以发生的空间,可谓是一个由各个位置的欲望构建起来的意义空间。在其中,牌手的欲望并不大于他所处位置的欲望,或者说,恰恰是他所处的位置规定了牌手的欲望,而任何出牌、胜负、点数交换,都被牌手的位置所烙印。而就每个牌手实现自己目的的过程都被不可消除的偶然性所规定而言,这个欲望的空间同样是被实在(the Real)所规定的空间。

那么,如何分割这个欲望的空间,就成了怎样阅读比赛的枢纽。就1位-2位(争1)、3位-4位(避4)之间拥有本质性的矛盾而言,整个欲望空间似乎被分割成了两个战场。但划分法却不止一种:就首位总是被运气眷顾,而其他位置却可以人力一争高下而言,存在一种1-234的划分方式——这种划分用以悬置运气极好的1位,把它看作某种不可消除的先天之数(天命),而把更多精力放在其余三者的角斗中(人力)。但就每个人都想避四而言,似乎又存在另一种更现实也更残酷的空间划分法:1-2-3名为一方,而4位单独一方。之所以如此划分,乃是因为前三名的每个人都不愿意掉入4位的深渊,从而会尽可能延长已经在4位的人的痛苦时间,每个人都愿意朝其踩上几脚。就此而言,麻将并非一个和牌而是一个打压别人的东西,诚哉是言。贸然挑起战争将是危险的,因为挑战现存秩序的失败率远远高于成功率。与其自己点燃第一把火,不如把希望寄托于其他牌手的分数交换上。

初学者麻将者,看惯了相关的文艺作品,总觉得能从对面打出的牌(阳面)来逆推其手牌(阴面)。以此,坊间纷纷发现(或不如说,发明)出了各种依据于概率学的经验。譬如所谓“早外”(早巡出的牌的外侧不太可能点此人的炮——理由我忘了)等。但究其实际运用,与其说涉及精确的统计学,不如说只是给自己的冒险出牌增添一些理性的理由罢了。譬如说,在理想的情况下,我们最多能逆推出对面的牌型

只可能是ABCD四种之一,并且

不可能是A型,

但,就BCD都可能是最终答案而言,计算性的技术已经触摸到了自身的极限。如果说之前所有可澄清、可算计的要素都是万物“抱阳”一面的话,那么现在我们就触摸到了“负阴”的部分。这一部分就像深渊,又像是阴影,不仅是一个光线(理性)所不能达及的空间,同时又是事物所不可消除的一部分。麻将中也存在类似的、理性与非理性的交界处;这也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谓的ἔσχατον[最后的东西];而它之所以是最终之物,因为它是τὸ τελευταῖον τἡς νοήσεως[思想所抵达的最后点],是所有思考(包括计算性的思考)终结,而行动-决断由之展开的那个点。[3]而麻将的严苛之处在于,在麻将之中的最后之物总是含有一个本质性的、不可思的混沌之核。而任何依此展开的行动都因此变了性质:在麻将中的行动,因此只能是“决断”而非“选择”——选择和抉择所达及的,只不过是一些业已准备好、算计好的东西罢了;相比之下,决断(Entscheidung)虽与抉择、选择相类似,但却以“某个没有掌握的、遮蔽的、迷乱的东西为基础;否则它就绝不是决断。”[4]麻将的每一张牌因而都含有不可取消的危险性,夸张点说,它相当于把人生之有限赤裸裸地展露在牌手的面前。点炮,和死亡一样,其可能性在每一步中都存在。而正如任何技术都无法消灭“死亡”一般,任何麻将技术也只能尽可能减低点炮的可能性——就此而言,这个混沌并非某种死物,它的不可预测性总把牌手诱入某种泛灵论的粗朴认识中,让人觉得自己似乎在和某种活生生的、淘气而邪恶的东西打交道。就此而言,一切的技术似乎只是指向与“它”(id)的和谐相处。而感性灵敏者,总会有种置身于祭祀场合,似乎与“它”模模糊相通的幻觉中。

这片阴翳是否和之前提到的“第四位”,那作为深渊的位置有某种深度的同源性呢?

古人曰:“技可进乎道”。此话用在麻将现象上,似乎太重,但仍然可以从其中寻得几分蛛丝马迹。在麻将中,似乎存在两个格局的技术,勉强可以对应技术“近道与否”的两个层面。小格局的技术,仅仅以可算计的一切为对象,对不可算计的因素视若无睹。它不知道,自己处理的其实只是混沌之物的冰山一角;其中多少算计,与其说反映了事物本身,不如说只是在有限的牌面线索背后建构出主观的臆想罢了。而大技术则不满足于此蝇蝇之利,它更接近尼采所谓“权力意志”,乃是把小技术统摄为自身之工具的更强力者。在这里,由于小技术只有在大技术的统摄下才本质化了自身,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只有近道的大技术,才是各类花样繁多的小技术的终结者-裁定者?——通过令技术回归单纯的技术,而将它们终结于其本质的限度中?

如果说ἔσχατον[最后的东西]标志着思想必须终止而决断必须开始的环节,那么在这里起作用的能力,就绝不再是计算、推论等小伎俩,而是一种将其凝缩为感觉的高级能力,即νοῦς[努斯/智性直观]。在古希腊人看来,所有知识性的东西不仅始于直接性,更终于直接性:对于所有的λογίζεσϑαι[盘算]、βουλεύεσϑαι[考虑]、συλλογισμός[推论]、而言,有源初地展开其前提的νοεῖν[看]。——换言之,为了在麻将中当机立断,牌手需要的并非是一种加强版的盘算,一种更抽象的考虑,亦并非是简单的“凭感觉”;相反,他需要的是一种把所有的盘算、推论及时机凝结为直接性感觉的高级感官,也就是希腊人称之为νοῦς[努斯/智性直观]的能力。如《尼各马可伦理学》所言:“τούτων οὖν ἔχειν δεῖ αἴσϑησιν, αὕτη δ' ἐστὶ νοῦς.”[对于这些东西必须具有感觉,它就是智性直观。](1143b5)[5]。

——更确切地说,每个决断都指向一个时刻,在其中“理由已经足够。”为了截断众流,必须看见那个理由终结而行动开始的裂隙,亦即必须拥有对瞬间之物/一次之物(das Diesmalige)的看见——在此刻,真正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再是“理由”,而是“足够”。——因为理由/诸根据总是无穷无尽的,但“足够”的理由却指向一个时机,它只出现一瞬间……

大技术当然指向胜负,也同样是因着那取胜的欲望而动用着各类技术。但不应过度夸大胜负欲在其中的作用。既然麻将是涉及胜负的游戏,那么不论大小技术都必然含着胜负的痕迹。但如何理解胜负在其间的作用,却反映出了该种理解自身的高下。但不论如何,我们是否应该仅仅把整局麻将看作一个装置,它围绕着某个不可能达到的中心而持续旋转着?还是说,这个旋转的装置本身其实是一个被自身强度所定义的CsO(无器官的身体),以至于那匮乏的中心,也像打击乐中的短暂沉默一般,只是整个强度回路的构成性环节?

如果燃料推动了一部汽车,那么我们不会认为,这部汽车是“为了”这些燃料而跑动的。但存在这样一种常见的情况,即认知的视角并不处于正确的位置之上,以至于会误会了车与其燃料之间的目的论关系。就此而言,一种思考如果能摆正其中的目的论关系,这种思考就令事物回归了自身的本己的存在之中。就思考裁定了道-胜负-大技术-小技术之间的目的论关系而言,思考令其中各个要素各安其位,从而是技术之本质的裁定者。

以此图景展开来,四人的麻将游戏,就已经不仅仅是四人之间的游戏,而是四股人力与阴翳-混沌-实在-物(它们或许是一个东西)之间的嬉戏本身……如此,是否能说,麻将是一个借“胜负”为名而塑造混沌的游戏,正如四位陶匠吵吵闹闹地从烂泥中合作出一个陶罐?又或者,麻将如祭祀,其中玩家如巫祝般你唱我和?或又如演武,其中往来皆是以冲突为表象的“前定和谐”?

或者借尼采《悲剧之诞生》中的模型:是一个混沌借由技术手段表象化-外化,而后又收缩回自身的游戏?而任何牌手,与其说是在牌堆搭成的竞技场中角力,不如说只是这个扩张-收缩过程的表象者或支撑者?拉康认为,不存在命运,只存在能指围绕着某个中心(物/Ding)的自动旋转运动;而各种或好或坏的运气(τύχη),无非就是这些能指网络中被打洞的部分,是与旋转所围绕着的那个中心(物/Ding)的或好或坏的相遇。[6]——或者也可以于此做一个头足颠倒的、现象学式的理解:麻将实践,无非是命运在能指/行为之自动机(automaton)中的忽闪,也是物(Ding)在搓麻行为中时不时的闪现?

(P.S. 为了写这篇文章,我特意开了一局麻将,想重温一下那些语言终究难以表达的混沌体验。小心翼翼地打到第二巡,就点了个几乎不可能点的大炮,直接被飞了。佛家有云:“清净行者不入涅槃,破戒比丘不堕地狱”,诚哉是言。)

[1] 《艺术作品的本源》, 海德格尔

[2]  出处忘了

[3] 《柏拉图的智者》,海德格尔,熊林 译,220页。

[4] 《艺术作品的本源》, 海德格尔 , 45

[5] 《柏拉图的智者》,海德格尔,熊林 译,228页。

[6] 《欲望伦理》,沙鸥,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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