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音乐（黄自）-恋人配对漫画

摘自1935年《电通》杂志

聂耳同年在日本进行了有关中国音乐状况的演讲，将那时的乐坛划分为三个流派：黎锦晖为代表的商业音乐，聂耳、贺绿汀等领衔的进步新兴音乐，以及略带“正统”色彩的学院派音乐，本文作者黄自就属于那第三个流派。1935年，电通公司拍摄了中国第一部音乐喜剧《都市风光》，黄自亲身实践电影音乐创作，为该片写了《都市风光幻想曲》，这也是中国第一部专为电影创作的器乐曲。

在本文中，黄自颇带痛心和遗憾色彩地描写了当时中国电影音乐界的状况，揭示了中国电影音乐落后的两大原因，即观众水平低和音乐人才不足，呼吁音乐界多多给予协助，并希望现有的创作者提高艺术修养、担负教化责任，在自身和民众两方面注重“提高”，以促成“纯正音乐”的流行。

黄自所说的，当非常贴合实际。电影从无声到有声，由视觉艺术到视听艺术，不啻为一次质变。然而有声化是需要先进机械和大资本支持的，所以摆脱不了以声音来盈利的目的，就导致有声化之初的一些声片在艺术上显得呆板、倒退，已有的无声片美学风格被丢到一边，造成了好莱坞的历史上据说是“不愿多提”的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的有声片风貌。尽管略显保守、死板，但并不突兀，因为美国有声片借鉴的是发展成熟、自成一体的百老汇戏剧、爵士乐、踢踏舞等娱乐形式，所以充其量是戏剧等舞台演出的电影化。然而在彼时（并非时间的共时，而是历史阶段的相同），中国电影的有声化是和默片艺术的成熟化同时进行的，许多有声片继承的是20年代无声片的沉闷凝固的“影戏”风格，谈不上真正电影化；而且中国的流行音乐、话剧等艺术也远称不上完备，尤其是流行音乐，给我的感觉是一方面没有从戏曲艺术中“羽化”出来，一方面停留在对欧美形式的粗糙模仿、生吞活剥中。当然也自有他的特色，但是在艺术技巧的层面是远远不够的。留过洋，受过系统专业的音乐教育的黄自肯定是相当能体会到这一点。不成熟的、老套的影像呈现，加上急于推向市场的不成熟的音乐、别扭的国语，就造成了部分早期声片的令人汗颜的样子（所以在这个角度上，幸好阮玲玉没在银幕上“开过口”）。由这个又不由自主想到，抗战对于中国音乐的发展，在单纯的题材之外，其影响为何？为什么战后（或者提前到战中期），音乐竟能成熟许多？其中细节到底为何，还要多多学习一下。

好像歌剧一样，有声电影是一种综合艺术，离不开音乐的。音乐在有声电影里，自然没有像他在歌剧里那样重要，但也决不容忽视的。谁也不能否认：一张影片配上了适合的音乐就愈觉生动，愈觉出色。

吾国电影事业本属新进，演、摄各方面都赶不上人家，音乐尤其落后。某誉满一时的声片中的音乐在国产片中可算是顶呱呱的了，但在苏联公映时，人家仍讥为太幼稚。那么其他可想而知了。大部分国产片中的音乐非特幼稚而且恶劣万分。推其故不外两大原因：一，民众音乐程度太幼稚；二，音乐人才缺乏。

因为民众音乐程度低，所以聪明的导演就这样算计：“观众要音乐无非凑凑热闹而已，好的坏的何尝懂得，那么马马虎虎，对付对付就行了，何苦吃力不讨好，花钱花时间去配好的音乐呢。”再者，有一位电影作曲家的先进，写了几支〇〇歌曲，可怜的民众正在饥不择食的时候，竟家弦户诵、风行一时。于是继起者以为适合民众口味的就是这些东西，结果弄得有歌皆荡，无曲不淫，这种情形是多么危险！其实一味迎合民众的心理是错误的，电影员有指导民众的使命。民众音乐程度幼稚，无鉴别。所以我们制作须格外审慎；民众已沉醉在靡靡之音中，所以我们当更加努力来提倡纯正音乐。不然愈弄愈糟，不知将伊于胡底。

其次因为音乐人才少，所以即使要配上些良好的音乐也感到极度困难，有时觉得力不从心。有些较有地位的音乐家因鉴于一般电影音乐太糟了，不肯为电影作曲或演奏，有时他们竟也插足不进去。结果呢？电影音乐由几个人包办。这些人物中，我当不敢说完全没有天才，或未受相当训练的。但好的究竟属于极少数。多数电影音乐家的知识与技能都浅薄万分。（据说，有一位有名的电影作曲家自己承认，直到如今仍不懂长调、短调的区别在哪儿！）他们只能写个杂乱无章的旋律。很简单的，和声也不会写的。这个得另外找个外国乐工来胡诌上去。这样混血的产物，要求其有意味，自属不可能。至于演奏方面，一般演员都未受过任何声乐训练，有的凭着本能干喊几下，有的装腔作势扭出那肉麻不堪的音乐来。其实明星本不是人人能唱，亦不必强求人人能唱。不过如要唱，一定得唱的像个样儿。

讲到配音方面，其情形亦如上述。大部分配音的人的音乐知识与了解力本不甚高明。因此所选曲的意趣、节奏等与画面往往不吻合，有时竟风马牛不相及。我深信影业将来的发达有赖于音乐者甚多。而音乐绝不是可让未经充分训练的人们来敷衍了事的。恶劣的音乐非但会减低影片的价值，而且贻害社会至大。所以我所盼望监制、导演并审查电影的先生们多多注意电影中的音乐，而音乐同志也认清有声电影如目下提倡音乐的良好工具，尽量与影业方面合作。